文、南方的柚子树
今日的天格外湛蓝，昨夜一场狂风骤雨为这个躁动的城市洗刷去不少尘埃。阳光明晃晃得亮着，那些曾经蒙尘的树们愈发清新而挺拔，花儿们也搔首弄姿地炫耀着自己的艳泽与美丽。这样的天，真是适合出去走走，看看。
玄子颤巍巍地站在阳台上，出神地遥望蓝天，耳边是街宇间汽车的鸣笛声和人类特有的喧闹。玄子这些年来，最怕的就是看到人，熟悉的，陌生的，大人，小孩。。。。。。
自己变了形的手，脚，腿关节，都呈现出一种骇人的姿态。这鸡爪般的十指曾经拿过教案，执过教鞭。这关节肿胀的脚曾经轻盈地在学生们的毕业典礼上跳过华尔兹。这双腿带着亲爱的学生爬过城市尽头的那座馒头山。。。。想起这一切，泪水都会不自禁地漫过玄子的眼帘，悄悄地，汹涌地流淌。
当她决定远离众人静静走完不便示人的日子时，苍凉感总是无处不在。
丈夫还是要上班的，清晨五点，丈夫开始张罗一家人的早餐、玄子的午餐，还有家务，玄子是个洁癖之人，丈夫在她生病后接手了家务活，让它们井井有条，并且令玄子满意。不是么，玄子此后诸多的光阴要在这几十平米的空间里消磨，丈夫希望玄子看到的都是清洁而明净的，不让玄子对这间屋子有丝毫不满。
女儿们大了，相继考取远方城市的大学，陆续离开了家。玄子忙活的那些年，顾不上两个孩子，孩子们自立性很强，大女儿在家庭中扮演了母亲的角色，照顾着妹妹一路长大。女儿们彼此亲近着对方，对这个妈妈却多了几分陌生。
身体的疼痛常常无端地开始，又在你失去信心时戛然而止。活着就是在疼痛与片刻的舒适间忍受、煎熬、满怀希望又不断绝望。玄子有时候躺在丈夫特意为她买的躺椅上看书，书里的人和事暂时将她带离现实，她的灵魂与另外世界的人共同生活，或哭或笑，度过一个女人生命中独处的一些日子。她喜欢厚厚的小说，这样她就可以长时间地跟一些人熟悉，对话，为他们的命运担忧，为生活的残酷长吁短叹，又为了主人公的智慧和精神呐喊助威。书里书外，总是有一样的命运，也有不一样的幸福。幸福更容易令人痛哭流涕。
做为一个中学的特级教师，玄子在以往的岁月中有过太多的艰辛与辉煌，被人羡慕被人嫉妒，玄子可以承受那一切，唯独不能让人看到病中苍白变形的自己。她不能接受眼前的痛苦更不能看到别人眼中丝毫的怜悯与同情。她愿意从众人的生活中消失。真的消失了。他们不知道她怎么了。只有为数很少的领导了解这些，病退的她被很多人以为是调走了。
每个清新的早晨，玄子倚窗而立。目送丈夫远去，用艳羡的眼神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。她呢，早些年的劳碌忙累过早地让她退下了。。。。
一个孩童抬起头，视线停留在玄子家的阳台上，她看到一张极为白皙的面孔，一头白发的一个女人，那女人有着慈祥的微笑。孩童也甜甜地笑了。孩童背上是一个大大的书包。红领巾随风飘扬。。。。。。
玄子这一次没有躲闪，过去一看到有人望向阳台，她就会本能地一缩，像一个不曾有过的影子。孩童纯真的面容吸引着她，让她内心柔软的什么东西轻轻地漾开来。。。。。。
路边的丛林里，鸟儿们雀跃着，啁啾着，油亮的羽毛在光影中闪成一片碎金碎银。一个白发盘起的女子坐在绿荫下的长椅上，嘴角浮起一个清浅的笑。戴着肉色手套的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。空气里都是阳光和花草的味道，香香的，纯情的，草儿们如麦浪般起起伏伏，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。多久了？玄子？时间在问玄子，玄子也在问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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